這幾年造訪香港的次數已經有點記不得，雖然都處於華人文化圈，但是我還是常常感到一種無形的隔閡，尤其當我說『普通話』時。
最嚴重的一次，莫過於在銅鑼灣購物時，店員小姐一聽我們是『講普通話』的，馬上換上一副晚娘臉，頭一撇向其它店員使個眼色說：『哼！說普通話的！』，就把我們當空氣他自己默默飄走了...我們的苦主張凱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下氣到整個快冒煙，差一點拆了人家的店。當然類似因講『普通話』而受到差別待遇的故事在網路上也時有所聞。雖然遇到這種鳥事誰都不舒服，但卻也激發我追根究底的好奇心。回到台灣後，先和出身香港的朋友聊這件事，也發揮鄉民本色在PTT上爬文，最後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心得：
不會說廣東話才被歧視？
或許有人會覺得問題在於因為我們『不會說廣東話』所以才遭到差別待遇，語言的差異的確是一個因素，但是PTT有位香港網友（chenglap）卻有更細緻的分析，他表示：香港是一個移民社會，很多出身上海、潮汕家庭的老香港人，甚至都不說廣東話，反而是使用自己的母語方言為主。有趣的是香港人在面對這些『不說廣東話』但口操上海話、潮州話的同胞們，反而習以為常而預設為『自己人』，更談不上歧視。所以，『不會說廣東話』的因素並無法解釋全部。
被當成大陸人才被歧視？
要回答這個假設，得要先問『怎樣才算是大陸人』？根據chenglap的說法，『大陸人』其實只是香港人對於他們歧視的群體的稱呼，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大陸人（其它還有些較具歧視意味的稱呼，例如：稱大陸女子為『北姑』、或是港片常看到的『表哥』、『表姊』...等）。本來大陸人就包括了太多不同的族群， 一概而論本身就有問題。如果是來自廣東省、說粵語的人，這些雖然也算是大陸人，但香港人一般不僅是不歧視, 在感情上大抵還是有共理心，即使在很多問題上觀念有尖銳的衝突，但香港人對廣東人的容許程度一般比較高。
歧視的根源不在普通話，而是普通話背後的價值觀。
香港人與中國人在價值觀上存在許多歧異，亦即殖民地與宗祖國間的關係，因為社會在不同的線上發展，自然產生了思想上的歧異。這樣說起來和說普通話有什麼關係？的確關係也在此。會說普通話的人，本身就是從某個教育世代產生的，因為自幼接受普通話教育，才會日常生活中說普通話。這代表了，他們基本上已接受了後難民時代之後的教育，而這種教育之下的價值觀，和香港人的價值觀是背道而馳的。
比方說，強調中國對外的仇恨，強調大一統，強調黨國領導的神聖性和不可質疑等，強調軍事力量，強調國家大於地方也大於個人，強調在國家利益面前自由和權利都可以放棄的，肯定六七暴動等...。這些觀念和香港人的價值觀是正好相反的，香港人認為仇恨只會妨礙心智，也不認為有甚麼非統一不可的理由， 不認為任何人或組織有甚麼必然權力去管治人，個人的幸福、自由和權利也一定比國家的利益重要，而且十分厭惡大陸在香港策動的各種暴動和恐怖活動等...。也就是說，問題不在於『大陸』或者『普通話』，而是說普通話本身意味著他們有很大可能會『擁有跟香港人生存哲學完全敵對的思想方式』。
這種思想的歧異，舉一些例子就能清楚，比方說去到外國，同樣是被人歧視，大陸人會認為原因是『因為祖國不夠強大』，而香港人卻認為『想不受歧視就學習對方的文化，想保持自己的文化就難免被歧視』，大陸人認為『錢能令對方對自己禮貌和屈服』，而香港人認為『錢能令自己受壓迫的時候可以立即離開』，大陸人認為香港是『因為有錢所以自由』，而香港人認為香港是『因為自由所以富有』，大陸人重視的是『大局穩定才能令社會有秩序』，香港人重視的卻是『每一個人先守基本秩序社會才穩定』。
所以，這不是國藉的問題，不是出身的問題，也不是錢的問題。只要一旦開口說的是普通話，香港人就曉得對方有很大機會擁有一套自己不能認同的思考方式的問題，因為大部份說普通話的人口都是在這種教育下產生的，即便不會像翻模一樣，個個有完全相同的想法，可是在同樣的教育下，想法難免有一定的傾向。如果你表明你是臺灣人，雖然你也說國語，但香港人會認為，『即使你是說國語的，但你比較能和願意了解我們』，這也是為何都是說國語，你一旦表明你是臺灣人，香港人態度完全不同的原因。因為大抵上香港人都了解臺灣人普遍沒有那類想法。
香港抗拒的其實不是國藉，而是『價值觀』，價值觀本來不該和國藉拉上關係，但建立在全國統一教育的這種特質下，價值觀即和國藉拉上了關係。這並非香港唯一的歧視，但這種歧視的原因是最深層，也是最難解決的。
本文改寫自PTT實業坊/ Gossiping 八卦版/ [香港人會不喜歡大陸人嗎]討論串。
經原作者[chenglap]同意後，轉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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